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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章 (一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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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……我知道什麽?”

秦芃退了一步,忍不住有些害怕。

秦書淮眼裏帶了嘲弄:“你不知道嗎?你不清楚嗎?秦芃你捫心自問。”

他捏起她下巴,盯著她,眼裏全是冷意:“我送你那朵牡丹花時,我是什麽意思你不明知道嗎?!”

她從來聰明。

當年他對感情還懵懵懂懂時,她就已是七竅玲瓏心。

他摘下被人送她的梔子花,他將自己的花插在她頭上,這難道還不清楚嗎?

她可以扔了那花,她可以不要他的感情,但不該將這花就如此轉贈別人。

你可以拒絕一份感情,卻不該肆意踐踏。

秦芃呆呆看著秦書淮,他抓著她的手腕的手微微顫抖,眼眶帶了些紅。

她腦中一片嗡響,好半天才明白,他是在說那多牡丹花。

她猜想應該是她將牡丹花被她扔掉的事讓秦書淮知道,看著面前的人,她有些猶疑道:“我以為……你只是……想要做筆交易而已……”

“交易?”秦書淮嘲諷開口:“你有什麽值得我去交易?”

“是。”

聽到這話,秦芃忍不住笑了:“我不值得攝政王屈尊降貴以身相換。”

說著,她挑眉瞧他:“畢竟我不像玉陽公主能給王爺庇佑,不像姜漪能給王爺北方軍權,也不像董婉怡能幫王爺經營宣京文臣中的勢力,我只是個無權無勢的長公主,如今攝政王身份尊貴,哪裏還需以姻親交換權勢?!”

聽到這話,秦書淮面上露出震驚:“你……”

他張了張口,然而那句“你”之後,卻是什麽都無法再說出來。

秦芃勾著嘴角:“怎麽,說不出話來了?”

說著,她欺身上來,美艷的面容貼近秦書淮,眼中全是嘲弄:“秦書淮,你這樣三嫁之身,也配和我談感情嗎?”

“我沒有碰過她們!”

“你娶了!”

秦芃擡頭提高了聲音:“你娶了她們,你將她們明媒正娶進了你秦家大門,無論是什麽理由什麽借口,秦書淮,”她聲音慢慢冷下來:“我不要別人的男人。”

秦書淮沒說話,他呆呆看著秦芃,他第一次發現,原來他們之間不僅隔了衛煬,還隔了太多。

是他傻。

他怎麽會覺得趙芃會明白他呢?

怎麽會覺得趙芃會不介意呢?

眼前秦芃嫌棄的目光仿如刀刃,一刀一刀剜過他的皮肉,疼得他微微顫抖。

秦芃打量著面前的人,不知道怎麽,竟就有了那麽幾分心軟。

她轉過頭去,打量一旁晃動著的珠簾,好久後,終於聽秦書淮道:“是,是我的錯。”

“可是秦芃,”他捏緊了拳頭,咬著牙:“我娶玉陽公主,卻是真心的。”

秦芃楞了楞,回頭看他。

那人盯著她,目光裏全是執著:“無論她那時候是不是公主,無論那時候她能不能給我庇佑,我都會娶她。”

“我喜歡她。”

秦書淮說著,眼淚落了下來。

趙芃活著那些年,他其實很少和她說這句話。

幾乎每一次,都是她纏他纏得不行,才憋出這麽一句話。

他幾乎沒有主動和她說過這句話,哪怕在當年她垂死之際,他都沒有。

期初是因為羞澀,後來是只顧著她的病情,都忘了這些風花雪月。等她走後,他才驚覺,原來這最該說的話,卻鮮少告訴她。

如今她不再和他要這句話了,她不在意,不需要,他卻特別特別想和她說這句話:“我這輩子,一直喜歡她。”

秦芃楞楞看著秦書淮,好久後,她抿了抿唇,終於道:“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呢?”

說著,她看向窗外,眺望遠方:“她已經死了,死了很多年了。你不同她說,同我說做什麽呢?”

“是啊,”秦書淮沙啞道:“她走了很多年了。”

她走了很多年,她愛上了其他人,他們之間的感情在她那裏早已是前塵往事,只是他一個人苦苦掙紮,死命支撐。

可他求彼岸而不得,只能沈溺其中。

兩人安靜下來,燈花炸開的聲音成了房間裏唯一的聲響。兩人慢慢冷靜下來,秦芃最先回神,拉了拉衣服,終於道:“王爺,如今已是深夜,在我閨房談話始終不妥,還是去客廳談吧。”

秦書淮沒說話,低著頭不言語。

秦芃有些無奈,正還要說什麽,外面就傳來了衛衍的聲音:“嫂子,我聽說攝政王來了,特意前來招待。”

聽了這話,秦芃覺得簡直是救星來了,趕緊揚聲:“是!你進來吧!”

說話間,衛衍便推門進來,門打開後,秦書淮和秦芃才看到,江春被人綁了捆在了柱子上。

衛衍站在門口,面上含著笑意,瞧著秦書淮,挑了挑眉:“夜訪他府還鎖門,王爺也是挺有意境的。”

“我和公主有些話說。”

“也不該現在說。”衛衍眼神有些冷:“夜深了,攝政王。”

“這是私事。”

“管你什麽公事私事!”衛衍拔出刀來,直接道:“你現在給我滾出去!”

秦書淮沒說話,他擡眼看向衛衍,衛衍迎上他的目光,分毫不讓。

秦芃看見衛衍的刀,皺了皺眉頭。

按照品級,秦書淮自然是要比衛衍要高的,雖然秦書淮夜闖衛府不對,但衛衍拔刀,要真的傷了秦書淮,也怕不好善了。

她知道秦書淮的性子,話不讓他說了,怕是不會走的。

她嘆了口氣,擡手道:“王爺,客廳請吧。”

秦書淮知道是沒辦法在這裏繼續說下去,只能跟著秦芃到了客廳。

到客廳後,衛衍就一步不離跟著。

秦書淮這時候也冷靜下來了,他跪坐在桌前,直接道:“煩請將軍回避。”

衛衍目光看向秦芃,秦芃點了點頭,衛衍小聲道:“嫂子,我就在外面,有事就叫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秦芃眼裏帶了笑意,衛衍站起身來,起身便走了出去。

客廳門開著,衛衍就在長廊上坐下,對面是還綁著手的江春。衛衍笑了笑:“手麻不麻啊?”

“關你屁事!”

江春呸了一聲。

衛衍嘖嘖回聲,拿出帕子來開始擦刀:“你主子大半夜來做什麽?”

“關你屁事!”

“嘿,”衛衍刀間指著江春:“你再說一句試試?”

“關你屁事!”

衛衍語塞了。

看見江春一臉豁出去的神情,他覺得和江春在一起,簡直是拉低了他的智商。

他嗤笑了一聲,低下頭去,繼續擦刀。

而秦芃坐在屋中,給秦書淮倒了茶。

這時候秦書淮腦子徹底清醒了,清醒後,迎面而來的,就是你不得不去面對的殘忍過去。

他曾經無數次想過,趙芃為什麽會愛上衛煬。

如今他卻知道了。

原來在趙芃心裏,他從來都是一個為了權勢不折手段的小人。

他對她的愛她從頭到尾都懷疑著,或許在她心裏,當年要陷害她失身的陰謀,都是他一手促成。

他設身處地而想,如果趙芃一直是這樣作想,然後她成了秦芃,她遇到了一個和她沒有任何牽扯、在她一無所有時娶她,卻仍舊視她如珍寶的貴公子,誰會不動心呢?

如果僅僅只是這些,他或許還有一爭之力,畢竟衛煬已經死了。

可最致命的是,他娶過姜漪和董婉怡。

如果趙芃曾經愛過他,在他娶這兩位的時候,大概她的愛情就已經消磨殆盡。

如果趙芃不曾愛過他,那娶過這兩位,也是他一生的汙點。

他無法和她訴說過去。

說了,對於趙芃而言,大概也只會嘲笑他的懦弱無能。

娶過就是娶過,任何理由都無法去遮掩這荒唐的一點。

他對柳詩韻說她瞎,他想著,任何一個女子,在知道對方為了權勢連娶兩人後都該避而遠之。

可是他卻忘了,秦芃大概也是這樣想的。

“王爺今夜如此沖動造訪,到底是為了什麽?”

秦芃見秦書淮一直不說話,便主動開口。

秦書淮擡眼看她,終於道:“柳詩韻用我送你的花約我出去。”

秦芃聞言呆了,隨後便明白了秦書淮憤怒的點,立刻道:“我將花扔了,沒送她。”

聽到這話,秦書淮心裏舒服了一些,秦芃給他倒了茶,淡道:“我雖不願接受王爺的好意,卻也不會如此作踐。”

秦書淮看著茶落入茶碗,沒有接話。

好久後,終於道:“衛家人對你很好。”

提到衛家人,秦芃忍不住笑了,她點了點頭:“嗯,是很好。尤其是老太君,”秦芃放下茶碗,笑了起來:“有時候我會想,老太君為何不是我親生母親。”

“嫁進衛家,你過得很好吧?”

秦書淮聲音裏帶著苦澀,秦芃含笑低頭,語調溫柔:“是啊。”

她想著這個身體記憶裏的衛家人,忍不住道:“有時候我都會想,為何不早一點來。”

聽到這話,秦書淮手指微微一顫。

他自然明白,她所謂的早一點來是什麽意思。

早一點來到這個身體裏,早一點嫁入衛家,早一點認識衛煬。

這十年她過得這樣好。

哪怕是守在護國寺上十年,也比陪伴他的那十一年,過得更好。

可他無法反駁。

甚至於,他還讚同著。

畢竟秦芃的十年,雖然衛煬早早離開,可是她的日子很平穩,她有人掛念,有人關愛。

而趙芃呢?

那十一年,步履維艱。

唯一一個拼死護著的他,在她心裏,卻也是一個只是為了權勢設計娶他的質子。

他喉嚨幹澀,張了張口,正想說什麽,就聽秦芃道:“我聽說過您的發妻玉陽公主。”

秦書淮擡眼看她,見到秦芃眼裏帶著憐憫:“有時候我會想,相對她來說,我這一生,或許是活得極好了。”

這話讓秦書淮心裏抽疼,疼痛從心上開始蔓延,瞬間傳達到指尖,讓他微微抽搐。

“不說這些,”秦芃擡眼微笑:“其實我很好奇,王爺既然如此深愛自己玉陽公主,又說我沒有利用價值,為何又要贈我那朵牡丹呢?”

秦書淮沒說話。

他擡頭看著秦芃的眼,知道秦芃在算計什麽。

如果他說是為了感情,依照秦芃的性子,其實根本就不會相信,除非他告訴她,他知道了她是趙芃。

然而說了呢?

說了以後,不過是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遠。

趙芃已經不愛他,她這輩子最怕的,就是欠別人的感情債。

而且,如今在她心裏,已經背叛了感情兩次的自己,又拿什麽臉面去和她說感情?

他唯有說權勢,也只能說權勢。

如今他大概就是當年趙芃心中的封崢,哪怕是拿著婚姻,也要拉攏。

他艱難笑開:“公主以為呢?”

“我本以為,王爺是覺得,我長公主的身份若能為你所用,可以更好控制陛下。等日後尋個理由讓陛下賓天,前太子加駙馬的身份,能讓王爺做某些事更加名正言順,也減少了許多阻力。可如今王爺告訴我不是這個理由,我便猜不出來了。”

秦芃有些苦惱,嘲諷道:“王爺莫不是真的喜歡我吧?那您對玉陽公主這片真心,可真讓人懷疑了。”

秦書淮沒說話,他捧起她煮的茶,沙啞道:“事實上,本王的確如此作想。”

秦芃將茶葉導入壺中,倒也不意外。

秦書淮看著秦芃,認真道:“我欲以正妻之位迎娶公主,不知公主意下如何?”

“秦書淮,”秦芃淡然開口:“你前三任妻子都死了。”

秦書淮沒說話,秦芃擡頭,燦然而笑:“我怕死,我不敢嫁。”

“你不會死!”

這話勾起秦書淮當年最慘痛的記憶,他斷然開口:“這一次,我絕不會再讓人碰你汗毛半分!”

秦芃頓了頓正在洗茶的動作。

秦書淮的話,說得仿佛她前三次死與他毫無關系一般。

她抱著最後一次僥幸擡頭,溫柔道:“王爺說得,似乎是有人故意害死了王妃一般?姜漪是王爺殺的,董小姐便不說了,玉陽公主總歸是病死的,哪有誰謀害呢?”

秦書淮當她揣著明白裝糊塗,提起當年:“玉陽公主不是病死的。”

“哦?”

秦芃的反應平淡,秦書淮也不意外。

她怎麽死的,她自己最清楚不過。

“當年是他人下毒,害死了她,我殺姜漪,也是為此。”

聽到這話,秦芃蓋上了茶碗的蓋子。

她淡淡“哦”了一聲,心裏有些嘲諷。

她怎麽死的,她記得清清楚楚。

可他卻總要同別人說,是其他人毒死了她。

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面前承認是自己殺的人,有這麽難嗎?

秦芃端茶喝了一口,溫和道:“茶有些苦,王爺覺得如何?”

“我娶你。”

他伸過手,握住秦芃手腕,一字一句說得格外認真。

“答應我,我為你建公主府軍,我為你求兩州封地,我將暗線割出一半供你使用,其他條件,你都可以提。”

秦芃沒說話,秦書淮繼續道:“衛衍哪怕如今護著你,可衛家的東西就是衛家的。你得有權力握在自己手裏。秦芃,這一切其他人給不了你,可我能。”

“你求什麽呢?”

秦芃有些不明白。

秦書淮看著她,笑容帶著苦澀:“我求的東西,公主總是明白的。”

無非權勢而已。

秦芃垂下眼眸。

好久後,她終於道:“我想想。”

聽到這話,秦書淮猛地睜大了眼,巨大的欣喜湧了上來。

她沒有拒絕他!

她說她想想!

秦書淮整個人都呆了,簡直不可置信。秦芃擡頭笑了笑:“王爺,這樣重大的事,不能太著急,您先回去,給我點時間。”

“好……好……”

秦書淮站起身來:“不急,我不著急……我這就回去,你好好想想。”

說著,秦書淮便轉身走出去。

衛衍見秦書淮出來了,便將江春的繩子解開,踹了他一腳道:“滾吧。”

“你!”

“走。”秦書淮直接從江春身邊走過,開口下令,仿佛一刻都不想多留。

等走到門口,秦書淮站在長廊邊上回頭,看見大堂裏跪坐著的女子。

她低著頭,一言不發。

秦書淮靜靜凝望那個側影,明明不一樣的容顏,一瞬卻仿佛跨過山河歲月,奔回少年。

“公主殿下!”

他揚了聲音,秦芃茫然擡頭,看見不遠處,燈火下,長廊上,那神色如少年一般躊躇的青年。

“我……”秦書淮開口,一時又說不出口,猶豫許久後,聲音低下來,卻那鼓足勇氣滿滿的話,卻只變成了一句:“我等你。”

等過你死後六年寒冬冷秋。

再等你後半生夏荷春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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